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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無鹽鎮小事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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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還未亮宴溪就身著一身戎裝守在醫館門口, 等著獵戶兄弟們。

阿婆和春歸已經在準備面鋪開張, 青煙也幫她們忙活。

宴溪的眼睛一直在春歸身上, 這只小獸這會兒收起了獠牙, 忙的不亦樂乎。偶爾與青煙說笑幾句,並不影響她做活。看到宴溪在看她,瞪了宴溪一眼, 不理他。

自打前日夜裏到現在, 兩人沒說過一句話。

旺達他們準備好了, 看到宴溪已經等在那裏,抱歉的說道:“剛剛在與旺中告別,久等了。”

“無礙。”宴溪笑了笑:“此去幾多艱險,多謝你們願意舍命相陪。”

“別說這樣的客氣話, 青丘山是咱們兄弟的家, 豈能容歹人占了去。出發吧兄弟!”旺達他們與春歸一樣,並沒有什麽等級觀念 , 認準了你是漢子, 便稱你一句兄弟, 認準了你是壞人, 便稱你一句歹人。宴溪覺得這青丘山真是奇特, 世上最質樸的人,都生活在這裏。

待旺達他們上了馬,宴溪沖春歸喊了一句:“春歸!”春歸回頭看他:“?”

“你來。”宴溪朝她招手,春歸不想去,但想到他馬上要為青丘山出征了, 多少算個好人,便磨磨蹭蹭都上前去,揚起小臉兒問他:“做什麽?”她臉上的汗珠還未消去,掛在額頭和鼻尖透明的兩顆。

宴溪心軟了軟,朝春歸笑笑。從袖中掏出銀票和將軍府私庫的鑰匙:“春歸,我上山了,這些東西沒有用。你幫我保管好嗎?等我回來你再給我,若是我回不來,你幫我拿出來,悉數散給這裏的百姓。”

“這裏的百姓才不稀罕你的東西,你自己好生回來吧!”春歸伸手接過來,那麽厚一沓銀票,他也舍得托付,就不怕自己拿去糟蹋了。

她說的話聽起來硬邦邦的,然而仔細回味,竟是希望他活著回來。宴溪不知怎的,突然伸手抹去她鼻尖的汗珠,怕她與他算賬,揚鞭就走了,把春歸的怒喝甩在了身後。

春歸低下頭看看手裏攥著的那沓厚厚的銀票,坐下仔細數了數,竟有六千兩之巨,笑嘻嘻的對青煙說:“青煙,咱們買兇殺了穆宴溪吧?這樣這些銀子還有他私庫裏的東西就都歸咱們了。”

青煙很認真的想了想:“我倒是真認識一個江湖殺手,只是不知現在寫信給他來不來得及?”說完跟春歸對視了一眼,二人哈哈大笑。阿婆從面案上擡起頭問她們:“什麽好事笑成這樣?”

春歸揚了揚手中的銀票:“我們要買兇殺了穆宴溪,吞了他的財產。”

“我看行。”阿婆回了句後,又低頭勞作。

春歸朝青煙吐了吐舌頭,而後把銀票塞進衣裳裏,繼續幹活。青煙冷不丁問了春歸一句:“春歸,你怕不怕?”

“.……怕。你呢?”

青煙想了想:“我不怕。”

“為何?”

“我覺得誰都沒有赫連雲飛可怕。我連赫連雲飛這樣的人都見過了,其他人,無非是痛快一刀或不痛快十刀…”青煙好一些了,提起赫連雲飛不再抖了。她突然站到春歸面前,很鄭重的對她說:“春歸,若是咱們遇險,你聽我的,別管我,我護著你,你跑。”

“胡說八道什麽呢?我不會自己跑。”春歸聽青煙這樣說話有點生氣。

“我沒有胡說,你聽我說,我從小長在青樓,什麽苦都受過。我命賤,死不足惜…”

“我生氣了。”春歸眼睛通紅,對青煙說:“我生氣了。你別再說了。”

青煙不再說話,但她說的都是真的,她願拿命護著春歸,正如春歸願拿命護著她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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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歸做了一個夢,夢到歐陽客死他鄉。夢裏的歐陽攥著一本書,血滴答滴啊落在地上,濺起來又落下去。她尖叫著醒來,一頭一臉的汗,無論怎麽擦,都不幹凈。

這是怎麽回事?回身去翻看歐陽寫給自己的信,算算日子,應當是二十天以前寫的。他現如今應當走到了鄂州。春歸坐在那裏楞了會兒神,才下了地。

一整日魂不守舍,終於到了晚上,忍不住將夢與薛郎中說了。

薛郎中想了想:“按理說,不會有什麽事,你要是不放心,就找人替你瞧瞧。”

春歸想了想,是了,還是要去瞧瞧。於是第二日找了一個食客,讓他給鏢局捎個話,讓鏢局的人來面鋪一趟。

鏢局的掌櫃的常年行走江湖,江湖人稱小飛龍,大概是因著他的鏢隊腳程快,做事穩妥,有飛龍之姿。小飛龍是個十分義氣的人,一聽春歸說讓他幫忙瞧歐陽先生,便把春歸備的銀子推了回來:“都是鎮上的人,歐陽先生還教習過次子,舉手之勞。我們的鏢隊明日就出發,是向京城運送一些貢品,腳程會比歐陽先生快,我們趕上他後帶著他一些進京。如何?”

春歸點點頭:“這樣再好不過,給掌櫃的添麻煩了。”

“你這是說的什麽話!不麻煩。對了,我再多問你一句,荊州,不去了??”小飛龍多少有些遺憾,這三年帶春歸走過的鏢,沒折過一次。這女子心細膽大,於是沈著,福氣又好,每每化險為夷。有她的鏢,小飛龍最稱心。

“不去了,阿婆年歲大了,眼看著要入冬了,面鋪忙不過來。您等明年開春了以後,有合適的鏢我再去如何?”春歸也喜歡與小飛龍他們一起,自在快意。

“那成。荊州的鏢我安排別人去走,等開了春,留一趟好鏢給你。”小飛龍站起身向外走,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對春歸說:“你家這面鋪魚龍混雜,單我剛剛這一遭,至少發現有幾個臉生的人不對路子。家裏可是來了什麽人?或者惹了什麽事?”

春歸搖搖頭推他出去:“飛龍伯,你快走罷!我這裏能有什麽事!”

待人走了,春歸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醫館門前假意歇息。小飛龍說的沒錯,靜下心來看這熙攘的街巷,果然與往日不同。對面那個賣山果的,就從來沒見過。還有那個算命的瞎子…春歸怕也不怕。怕的是,這些人是奔著誰來的?目的是什麽?這些全然不清楚,敵人在暗我們在明。不怕的是,穆宴溪臨走前做了安排。在看他不順眼,他做的事,春歸還是放心。

這樣坐了一會兒回到後院,看到薛仁正坐在那曬太陽。春歸湊上去喚了聲:“薛伯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來的時候可有人跟著你?”春歸著實是想搞清楚,外面那些人是奔著誰來的。

薛仁笑了笑:“有的。你看我這樣其貌不揚又透著窮酸,西涼的人可舍不得把我搞丟。還有人指望我救命呢!”

“.………”

“外面有人是嗎?”薛仁自然是懂春歸的意思,這小妮子發現了外面的生人,想摸清情況。

“是,有人。我擔心對我們不利。”

薛仁笑了笑,他的手指敲在桌上,對春歸說道:“你無需害怕。只要我在這裏一天,西涼的人就不敢動這裏。跟著我的人,是西涼頂尖的高手。我若死了,恐怕整個西涼都得為我陪葬。”

“薛伯我不懂您的意思。”春歸雙手支在桌子上與薛仁聊天。

“薛伯說的還不夠清楚嗎?薛伯是西涼皇帝的禦醫,你薛伯死了,他西涼皇帝也活不成了。”

“都說西涼皇帝殘暴,是真的嗎?”春歸想起坊間的傳聞,相傳西涼皇帝有怪癖,常年靠喝處子的血續命,所以他後宮備了好些個女子..

薛仁嘆了口氣,他若不殘暴,自己這雙眼是如何瞎的呢?

“不說他。”薛仁擺擺手:“我還能在無鹽鎮呆一些時日,你的醫術還想不想再精進些?”弟弟收這個女徒弟真好,薛仁也看上了。可惜自己人不在大齊,不然一定會關起門好好教幾年。

“想呀!”春歸連忙點頭,正說著話薛郎中進來了:“你不想!”而後轉向薛仁:“她只能跟我學醫,你教出來的徒兒,都歪了。”薛仁自然知曉他說的是什麽,是京城那幾個太醫。笑笑不做聲。

幾個人正說著話,門口響起喧鬧聲,春歸跑出去看,看到酒坊家的那個頭腦不大靈光的兒子,拎著幾盒子糕點走進了醫館。看到春歸後突然咧嘴笑了:“春歸,春歸,我來提親。”

“.……….”

“春歸你沒聽到嗎?我來提親。”酒坊家的傻兒子其實不傻,只是每次與春歸說話的時候,都是東一句西一句胡說八道,是以春歸覺得他傻。

“你跟誰提親?”春歸把手背在身後,繞著他走了一圈,這傻兒子今兒個倒是舍得出手,買的糕點還真不含糊,鎮上最貴的。

“你呀!”傻兒子湊到春歸面前,對春歸說:“春歸,我尋思了,我才不管你家境如何。我家開酒坊的,有的是銀子,你嫁給我,保證你享不完的榮華富貴。”說的是情真意切。

“你爹呢?提親怎麽是你自己來?”春歸這幾年被提了幾次親,大概知道規矩。

傻小子哼了一聲:“我爹說你生得太美,娶到家裏是禍水。”

“你爹說的沒錯!”春歸一巴掌拍他肩膀上,是用足了力氣的,拍的傻兒子咳嗽了一聲:“你爹說的沒錯!我真的是生的美!”

“別管我爹說什麽,我打定了主意要娶你過門。”

“可是我打定了主意不嫁你怎麽辦?”

“你為何不嫁我?鎮上還有哪個男子比我更好?”

春歸朝他勾了勾手指:“你來…”

傻兒子把耳朵湊到春歸跟前,聽春歸說了一句話,眼睛瞬間睜的老大:“你說的是真的?”

“嗯,真的!”春歸點點頭:“你還敢娶我嗎?要是敢的話我不反對,但你得先去跟我夫君幹一架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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